家族嗩吶班第四代傳人趙宴會 本人供圖

　　時下熱映的電影《百鳥朝鳳》，讓南京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的教授趙宴會感慨萬千，他的曾祖父從清末開始組建嗩吶班，到他已經是第4代傳人。他本人也因會吹嗩吶，被從中師保送到南師大，并連續6年在南師大開學典禮上演奏《百鳥朝鳳》。他親見嗩吶從備受追捧到蕭條到轉型涅槃，讓他略有遺憾的是，從教20年，只教了2個吹嗩吶的學生，一個是堂妹，一個是侄子。他呼吁，在高考音樂統考錄取中，按不同專業方向制定招生計劃，為特殊專業留足發展空間。

　　現代快報記者 金鳳 通訊員 徐翎

　　用麥稈吹碗里的水練氣息

　　趙宴會是家族嗩吶班的第四代傳人。清末時，他的曾爺爺趙伯同起初并不會吹嗩吶，靠賣竹喇叭、小雜貨貼補家用。后來被嗩吶班藝人的奏樂熏陶，對嗩吶產生了興趣。

　　“曾爺爺晚上回家之后就揣摩自學，逐漸掌握了很多嗩吶吹奏技法，慢慢開始演奏傳統曲目。”趙宴會說，當時，曾爺爺千方百計想辦法，終于拜鄰村錢家嗩吶班班主為師，并于1902年正式成立趙家嗩吶班。

　　從小聽著嗩吶聲長大的趙宴會，沒學吹嗩吶前，先學會了梆子、鐃鈸、云鑼，通過這些樂器來初步培養樂感。

　　影片中，氣力不足的游天鳴每天到河邊用蘆葦桿吸水練習肺活量，趙宴會說，這也部分還原了現實中的嗩吶學習技巧。“我們當時學嗩吶只要能吹響，就開始學吹曲子，從最簡單的民歌開始學。”趙宴會說，小時候為練氣息，自己也吹過一段時間麥稈，練習循環換氣。

　　“一般會找來一根沒有骨節的麥稈，向盛滿水的碗里吹，嘴里用力吹，鼻子用力吸氣。”趙宴會說，現在他可以連續吹半小時嗩吶而不中斷。

　　冬天站戶外吹嗩吶

　　鍛煉手指抗寒能力

　　學吹嗩吶，趙宴會苦練三九。他記得，在冬天最冷的時候，年幼的他被父親趕到村后小河邊，迎著刺骨寒風練習吹嗩吶，鍛煉手指的抗寒能力。隨后，趙宴會學會了“打板”、笛子、笙等樂器的演奏，9歲時，他開始在嗩吶班中擔任嗩吶領奏，一度成為當地的“名角”。

　　電影中，出師后的游天鳴第一次出活是給朋友幫忙，朋友以發小之名，省略了接師禮，這讓師徒二人心寒不已。幾十年前，趙宴會也曾親見嗩吶人地位的顯赫。“一般吹嗩吶的師傅，出活時吃的比主請人家要好，例如他們招待親朋好友，桌子上只擺飯菜，但嗩吶師傅飯桌上是有酒的。另外，如果餐桌上放著一把嗩吶，那這桌就是專門為嗩吶師傅準備的，其他人是不會上桌的。”趙宴會記得，如果主請方因故取消邀請，還會專門提著糖果、點心上門道歉。

　　因嗩吶吹得好，從中師保送進南師大

　　許多年后，讓趙宴會想像不到的是，一把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嗩吶，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。1984年，10歲的趙宴會與父親、爺爺一起代表睢寧縣參加徐州地區首屆民間嗩吶調演，祖孫三代共同表演的《凡字調》、《叫句子》等曲引起轟動，從近百名樂手中脫穎而出，被選拔參加1985年徐州市電視春節聯歡晚會。

　　到12歲時，在當地已經小有名氣的他，嫻熟掌握了各種樂器的演奏藝術，成為嗩吶班里最活躍的樂手。后來，他考取了當地重點中學——睢寧縣中學，畢業后，又考入江蘇省運河師范學校音樂班。

　　在當時的年代，中師生考大學機會甚微。但趙宴會因為嫻熟的嗩吶表演技巧、舞臺經驗和多項榮譽，有機會被保送到大學。1992年，趙宴會被保送進南師大。“當年，教育部門有個政策，特別優秀的中師生可以保送讀大學，那一年，南師大音樂系有一個中師生錄取名額，我和另一個同學一起來考，后來，我考上了。”

　　曾連續6年在開學典禮上吹《百鳥朝鳳》

　　因嗩吶改變命運的趙宴會，在南師大逐漸大放異彩。他說，在學校1994-2000年的新生開學典禮上，喜慶的《百鳥朝鳳》是他演奏的經典曲目。也正是在那個場合，他遇見了人生的第一個小粉絲。“大二那會，一位匈牙利留學生看了我在開學典禮上的演奏很感興趣，就來找我，這成了我的第一個學生。”趙宴會說，從1994年到2000年，慕名而來學嗩吶的留學生足足有15個。

　　趙宴會的家境并不富裕，在大學里，趙宴會勤工儉學，因為學校沒有嗩吶專業，他要自己在校外讀輔導班鞏固技藝，一節課要15元，后來提高到20元、25元。同時，他要幫助媽媽貼補家用，“那個時候，在校外上一節音樂課，教課費只有7.5元，我當時每月能攢300塊錢給家里，供妹妹生活和學習所用。”在他的幫襯下，妹妹后來考上了南京藝術學院。

　　任教20年，只教了兩個吹嗩吶的學生

　　雖然眼下熱映的《百鳥朝鳳》讓趙宴會找到了久違的感動，但多年來，他也見證了嗩吶的蕭條和被形勢所迫的轉型。

　　“在1990年以前，嗩吶人在村里的地位很高，來學吹奏的人紛至沓來。但你可能不能理解的是，2000年房地產興起后，嗩吶傳承人越來越少了。”吹嗩吶和房地產，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行當，如何決定了彼此的命運？

　　趙宴會說，早年，嗩吶師傅的收入很高，一度是泥瓦匠的五六倍。但后來城市化進程加快，城市房地產建設需要大量農民工，嗩吶人的收入眼瞅著被外出務工的泥瓦匠趕超。

　　收入不高，來學的人就少了，靠著嗩吶生活了幾輩子的手藝人沒有坐以待斃。“現在嗩吶班子都像一個小的演藝集團，生意好得不得了，并不像電影里演的那樣。”趙宴會說，涅槃后的嗩吶班吸收了很多時下流行的表演形式，例如引入了說、唱、舞蹈、小品、魔術，“有的地方專業演出團體的演員，都來嗩吶班做兼職演員。”

　　不過，讓去年已經評上博導的趙宴會憂心的是，嗩吶的傳承后繼乏人。1996年，趙宴會大學畢業并留校工作教音樂教育，主要任教方向是笛子和嗩吶。“我從畢業留校到現在20年了，一共就教了兩個嗩吶專業的學生，一個是我堂妹，她考上了南師大嗩吶方向的碩士，另一個是我侄子。”每年的藝考季，吹拉彈唱考樂器專業的學生不少，但趙宴會發現，吹嗩吶的鳳毛麟角。

　　趙宴會呼吁，在音樂類統考中，盡可能細分專業，按照專業制定招生計劃，給一些特殊專業留足發展的空間。

　　人物簡介

　　趙宴會

　　南京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教授，家族嗩吶班的第四代傳人，因吹得一手好嗩吶，被從中師保送到南師大，并連續6年在南師大開學典禮上演奏《百鳥朝鳳》，親見嗩吶從備受追捧到蕭條到轉型涅槃。